不然叔叔怎么会知道刘先生会对安同窗下狠手,又怎么会知道今日正好有人来救下安同窗?
徐韶华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失笑:
“你不妨猜猜看?”
徐韶华看着小侄儿鼓着脸颊,那副又期待又紧张的模样,坏心眼的没有解释。
叔侄二人并肩朝外走去,一出课室的门,院中那棵桂树的桂花早就已经落尽,明明上面的树叶还纹丝不动,可却无端生出几分凋零殆尽之感。
“徐韶华,来。”
徐韶华抬眸看去,却不想是文先生和丁大人正在桂树下唤他,徐韶华犹豫了一下,抬步过去,拱手一礼:
“文先生,丁大人。”
文先生看着徐韶华,道:
“如今四书五经,你已经可以通背下来,不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徐韶华听了文先生这话,笑了笑道:
“只是通背可不行,我还想请文先生教我经义!”
“你这是看到我桌上的书了?”
“若是,您是说您桌上那半人高的一摞书的话。”
徐韶华眸子微弯,文先生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笑意:
“你倒是沉得住气,我那些书已经放了半月,你一直不开口问起,我还当你并无兴趣。。”
“都是文先生教导的好,做学问总是需要夯实基础的,若是学生囫囵吞枣,您也不会给学生不是?”
“哼,明日辰时带人来取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让你父兄一道前来吧,我那里还有些其他书也一并给你了。()?()”
书,在如今的大周分外珍贵。
无论是文先生口中的经义,还是其他书籍,其价值都不可计量!
可徐韶华听了这话,面上并无欣喜之色,反而急急道:
“文先生,您,您是要走了吗?()?()”
这些日子,文先生时不时给自己凯各种小灶,学问的,吃食的,让徐韶华的生活不知丰富了几许。
可以说,文先生是自己来到这里第一个毫无缘由释放善意的人。
这会儿听到文先生这话,徐韶华心里不由涌起一阵酸涩不舍。
“经了今日之事,此处已经不适合我久留。()?()”
文先生看着徐韶华的眼睛,如是说着,仿佛此前种种,他已经洞悉。
随后,文先生看了一眼丁衡,丁衡会意:
“我去瞧瞧那个小学子。?()?[(.)]??+?+??()?()”
随后,丁衡朝徐宥齐走去,文先生这才看向徐韶华:
“你可知今日之事,若是许氏一族狗急跳墙,你和乙班其他学子,恐有性命之忧?”
徐韶华点点头,又摇摇头:
“您说的是,但如今恰逢京察之际,若是许大人祖地有多起命案,此为不吉,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那样做。”
“哦?那若是丁大人意图息事宁人,你又当如何?”
徐韶华听了文先生这话,有些犹豫,但还是道:
“那还有圣上。安家已经将传家玉佩献了上去,当年安家的功绩再度重提,必不会让苛待他的人落了好。”
文先生听罢,眼神惊诧的看了一眼徐韶华,他倒是不曾想到,这么一个少年郎,竟是将桩桩件件都考虑的妥妥当当。
他如今才多大啊!
这么想着,文先生眼中的激赏之色越发浓烈,他拍了拍徐韶华的肩膀:
“好了,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去吧。”
徐韶华闻言轻轻点头,看着文先生欲言又止,而文先生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有缘,我们会再见。”
随后,文先生这才引着徐韶华走过去,和丁衡又说了一会儿话。
……
因许氏学堂发生变故,徐韶华叔侄二人提前回家可是让家里人担心坏了。
今日连午饭都没有吃便走了回来的徐韶华一进门便沉迷干饭,没空解释,倒是徐宥齐直接是起学政大人私访许氏族学,结果却撞破刘怀仁想要对安望飞下毒手,大怒之下这才直接取消许氏族学的办学资格之事。
此言一出,一时便是徐易平都不由义愤填膺的痛骂几句。
“那飞哥儿看着也是个顶好的孩子,怎就这般被作践?学政大人干的好!”
林亚宁也在一旁附和:
“就是!打手板就打手板,可那是铁尺啊,正经先生谁能下那么狠的手?”
林亚宁说起这事儿,都不由身子一哆嗦,铁尺和木尺,那区别可大了去了!
徐
宥齐讲起学堂的事儿来,难得多出几分鲜活,这会儿他也是点头如捣蒜:()?()
“没错!以前文先生只是用铁尺来吓唬我们,就算是打手板最后也换成木尺了,谁能想到刘先生竟然来真的。()?()
而且,他前一日才罚了安同窗五下,安同窗过后整只手都不能抬了呢!”()?()
徐远志知道内情,听了这话也是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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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这许氏学堂不去便不去了,有那样的先生,我还怕华哥儿和齐哥儿被他教的移了心性。
只不过,这桩事后,又得重新寻摸学堂了。现在的许氏学堂已经都够远的了,接下来……”
徐远志还未说完,徐宥齐便道:
“对了,祖父,丁大人说啦,咱们瑞阳县要办社学了!到时候我们都可以去报名!”
徐宥齐小嘴叭叭着,将丁大人告知的社学的好处一一道来,徐远志这才眼睛一亮:
“竟有这等好事,若是早知道有这社学,那便不必卖了家里的兰花了。”
徐远志有些可惜的说着,他们村子之所以被命名为青兰村,且他们徐家敢供养两个读书郎的原因,便是因这青兰。
青兰原是村后山里的野兰,村人每年会将其移栽一两株在家中培育一载,等其适应了人工养殖,这才售往京城、晏南等地。
届时,一株青兰足足可以卖上三两银子!
自然足够一家人的花销了。
而这青兰似乎是山神对青兰村人独特的眷顾,其余村庄种出来的青兰要么品相不佳,要么早早枯萎,是以青兰村的青兰价格一直都不错。
而等里长和村长共同决定下,为了不耽搁农事,每家每户每年在山上移栽的青兰不得超过三株。
当然,这中间也少不得有人打别的主意,但村长是个心里有成算的,直接在青兰村的青兰打出名声后,放话出去,若是谁绕过他这个村长买了别的青兰,届时被骗青兰村一概不理。
这才让青兰这门生意得以长久,也为村人带来了稳定的一笔收入。
久而久之,感受到村长这条规定好处的村民也不再反对,老老实实一年只种两三株青兰。
而本该翻了年就可以售出的青兰,因为当初“徐韶华”闹着要去学堂,被徐远志拍板用一两三钱的银子卖给了别家。
林亚宁听了徐远志这话,没好气道:
“人家安老爷看在我们华哥儿的面子上,给了那么多银子,你还惦记折了的那么点儿银子呢?”
徐远志摆了摆手:
“话不能那么说,那是人家给华哥儿的,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要动。
再说,以后华哥儿和齐哥儿都要读书进学,咱们这些当长辈的,还能指着孩子自己赚银子?
只旁的不说,上次我和老大去卖粮,可是听走商人说,京城里那一间客栈,一日就要百余文!”
“我的老天爷哎,一天就那么多,这客栈是镶银子还是镶金子?!”
张柳儿听了这话,也是面色一变,她本来以为家里如今的条件,供养两个孩子读书是没有问
题的()?(),
却不想这日后的花销根本不敢算!
“不过()?(),
现在咱们县里有了社学()?(),
能省上一笔了。但咱们华哥儿和齐哥儿都是聪慧的?()??$?$??()?(),
以后若是考上去,总不能一直吃老本。”
徐家并不是长辈的一言堂,相反,徐远志喜欢有什么事儿和晚辈一起说。
最起码总不至于他日家里有个变故,让剩下的人抓瞎。
徐远志是吃过这种亏的,是以这会儿他这话的意思是与家里人一道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也是这些日子,一直横在徐远志心里的一根刺。
这笔飞来横财,让家中人心浮动,可若真正计较起来,又远远不够,作为一家之主,徐远志十分焦虑。
徐易平听了徐远志这话,只是挠了挠头:
“那爹的意思是,今年咱们早些上山,挖上三株青兰回来养?”
徐远志叹了口气,点头:
“我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这三株青兰便是九两银子,再加上安老爷送来的银子在钱庄生息,年年滚着,到时候什么事儿也就顺了。”
徐远志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徐远志将目光看向一直没吱声的徐韶华:
“华哥儿,你怎么看?”
不知道为什么,徐远志面对自己这个幼子,总觉得他一定可以给出更加妥帖的方法。
徐韶华听了徐远志这话,斟酌着道:
“爹,赚钱这事儿,我还真不太懂。不过,安伯父送来了那么多银子,只放在钱庄是有些可惜了。”
“那华哥儿觉得应该如何是好?”
徐远志前小半辈子读书,后大半辈子种地,对于钱生钱的事儿,是一窍不通,否则也不至于思来想去,只想出多种一株兰花来赚钱了。
“或许可以买房子。”
徐韶华如是说着,徐远志和徐易平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徐易平抿唇道:
“买房子?咱们现在的房子已经足够了啊。有道是父母在,不分家,二弟你……”
“非也。”
徐韶华摇了摇头,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这才道:
“方才齐哥儿说了社学之事,难道爹和大哥没有点儿想法吗?”
“呃……”
徐易平看着脚尖,低声催促:
“爹,快啊,说说你的想法。”
徐远志:“……”
这臭小子!
“华哥儿,你就直说吧,爹老了,你大哥又是个榆木脑袋,就甭让我们猜了!”
徐韶华微微一笑:
“爹方才听齐哥儿所言社学的好处,为何不想一想它的弊端呢?”
徐韶华说着,看向了一旁欲言又止的徐宥齐:
“齐哥儿可是想到了什么?”
徐宥齐没想到叔叔还真主意到了自己,这会儿全家人的目光冷不丁汇聚在他的身上,徐宥齐只觉得喉咙微干,他咽了咽口水,这才看着徐韶华道:
“叔,叔叔,那我说说看?”
“都是一家人,你但说无妨。”
正好()?(),
他也想看看小侄子这些日子一直若有所思的思索着什么()?(),
可有什么结果。
“我想着?()_[(.)]???&?&??()?(),
丁大人说了那么许多()?(),
说社学免束脩、给食水,可,可唯独少了一样。”
徐宥齐顿了顿,在徐韶华鼓励的目光中,他这才大着胆子道:
“少了一样住处。我想着。许氏学堂距我们家已经有十里地,我们来往已经十分不便。
每每上学堂,我时时想着,要是我们能和那些许家子弟一样住在附近就好了,可是……若开了社学,只怕还有比我们更远的,到时候住处就比较重要了。”
社学本就减轻了大部分的花销,若是真心为孩子打算且家里宽裕的,应当都不愿意让孩子每日耽搁在赶路上。
徐宥齐说到最后,越说越利索,不过他能在这般大的年纪说出这话,乃是因为自己亲身体会过,这才有此感悟。
但即使如此,徐宥齐这话一出,徐韶华不由赞了一句:
“说的好。齐哥儿此言才是真正的体察入微!”
张柳儿本齐哥儿是去上学堂,怎么一天天净惦记享福的了,可是徐韶华这话直接打断了她本来要出口的责怪。
而徐远志和徐易平对视一眼,也不由道:
“齐哥儿真是读书读聪明了,爹都想不到!”
“确实是体察入微,有齐哥儿和华哥儿在,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放心了!”
看着家里人接二连三的夸奖齐哥儿,张柳儿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将方才心里升起的念头压了下去。
随后,徐韶华这才不紧不慢的继续道:
“有齐哥儿方才的大前提在,若是我们可以在社学附近购置一些房产,届时既可以赁给求学的学子,也可以作为一分家业,岂不两全其美?”
徐韶华这话一出,徐远志等人纷纷恍然大悟,徐远志又道:
“可是,这社学到底会建在哪里,咱们也不能提前知道啊。”
“这件事,不日自有分晓。”
徐韶华并未直接说出来,可是随着这次谈话,却让这些日子明明身负巨款,可心却一直浮在半空的徐家人渐渐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还是华哥儿这脑子好用!”
徐远志不由乐呵呵道,得子得孙如此,夫复何求啊!
这一夜,徐家人难得都睡了一个好觉。
而等到第二日,徐韶华本来想要自己独自去一趟学堂,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叫上了爹和大哥。
二人一听是先生赠书,别提多高兴了,徐远志还特意去了一趟村长家中,借了牛车,这才乐颠颠的载着两个儿子朝许氏学堂而去。
虽然文先生说的是辰时,但是父子三人还是提前了一刻到,幸而文先生也已经收拾妥当。
“来了?”
文先生看到父子三人,表情依旧是旧日的冷硬。
“见过文先生。”
徐韶华先上前拱手一礼,徐远志和徐易平这才跟着唤了一句“文先生”,行了一个有些局促的礼。
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