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山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怕出去的路不好走,且这边时常有野生动物出没,夜晚出行实在不太安全,于是我们决定在村里将就一晚,等第二天天亮了再离开。
外婆的屋子就在山脚下,老人家在我高中的时候走的,没病没灾,算是喜丧。
那会儿我妈还在,但家里供我读书压力也不小,许多亲戚劝她把这房子便宜出手给别人,但她执意不肯,哪怕空置着也要把这间房子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她就说,你们不晓得,亡人是会回来的,咱做儿女的把她的家卖了,她要是想我们了来这边瞧瞧,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那她还能去哪里?
她总是如此念叨,那会儿我只能算将信将疑,人死了之后到底回去哪里,还会不会回来,这种玄乎的事谁能晓得呢?
但我们最后亦咬着牙将外婆的房子留下来了,有空还会特意回去收拾打扫,将她留下的物品原原本本地归置好,仔仔细细地清除尘埃和蜘蛛网。
那样,再走进屋子,她好像的确没有离开我们很久,看上去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我和奚容走进荒芜的院落,好在房子的电路还能撑着,尚未罢工,否则我们可能得过一晚上没有电灯的原始人生活。
一进屋一股扑面而来的陈旧霉味,到底是太久没有收拾了,头顶的老旧吊灯扑扇了几下才颤颤巍巍地亮起来,有几只灰扑扑的蛾子和小飞虫围着灯泡打转。
老房子长时间没有住过人,感觉冷冰冰的,铺在木头摇椅上的竹席都布满了霉点子,地板上一层厚厚的灰尘,一时间清扫起来都有些难度。
屋子不大,淋浴这种现代设施就不用想了,这儿连抽水马桶都没有,得拿痰盂出去倒。
毕竟这地方是我从小住大的,我还算习惯,何况我一个挂了的人讲究这么多做什么,在哪儿睡不是睡,但我知道奚容有点洁癖,他也没过过这种日子,我担心他受不了。
奚容倒没多说什么。
两间卧房,外婆原本住的那间仍铺着红绿相间的花色棉被,只是被子上也积满了灰,恐怕是不能用了。还有一间小房是我原本的住处,我们从柜子里找出一chuáng收纳起来的被子和枕头,还算gān净,勉qiáng能睡下我们两个。
这间屋子承载了我童年大部分回忆,我小时候酷爱收集狗尾巴草,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偷偷藏了一堆在抽屉里,如今只剩一叠“gān尸”躺在那里。
我还记过日记,那本子还是有一回我同外婆去镇上时捎回来的,合页处有一把锁,对小孩子来说特别新鲜。
我翻出那日记本,上边也早全是灰了,钥匙则被我藏在了chuáng头的小汽车储蓄罐里。
我都不太记得我那会儿都写了啥了,内心还有点好奇。
结果打开后第一页迎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一句话,八个狗爬样的方块字醒目而巨大地出现在纸张正中央。
“今天吃得好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