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润了润,拴起一块大金币,接着又捡起一块,可是他看来完全不明白这是些什
么。他对我做了一个手势,让我把金币收进钱包,再把钱包放进衣袋。我给了他几
次,他都不肯收,我就想最好还是先收起来罢。
到这时,那农民已经相信我是一个有理性的动物了。他一再和我说话,可是声
音大得像水磨一样刺耳,清楚倒够清楚的。我尽量提高嗓门用几种不同的语言回答
他,他也老是把耳朵凑近到离我不足两码的地方来听,可全都没有用,因为我们彼
此完全听不懂对方的话。他接下来让佣人们回去干活,自己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
帕,摊在左手上叠成双层,再手心朝上平放在地上,作手势让我跨上去。他的手还
不到一英尺厚,所以我很容易就跨了上去。我想我只有顺从的份儿,又怕跌下来,
就伸直了身子在手帕上躺下。他用手帕四周余下的部分把我兜起来只露出个头,这
样更安全了。他就这样将我提回了家。一到家他就喊来他的妻子,把我拿给她看,
可她吓得尖叫起来,仿佛英国的女子见了癞蛤蟆或蜘蛛一样回头就跑。但是过了一
会儿,她见我行为安祥,并且很听她丈夫手势指挥,十分听话,也就很快放心了,
还渐渐地越来越喜欢我起来。
那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仆人将饭送了上来。菜也就是满满的一盘肉(农民
生活简单,吃这样的菜是相称的),装在一只直径达二十四英尺的碟子里。一起吃
饭的人有农民和他的妻子、三个孩子以及一位老奶奶。他们坐下来之后,农民把我
放到桌子上,离开他有一段距离。桌子离地面高约有三十英。我非常害怕,尽可能
远离桌子边唯恐跌下去。农民的妻子切下了一小块肉,又在一只木碟子里把一些面
包弄碎,然后一起放到了我的面前。我对她深深地鞠
了一躬,表示对她的感谢,接
着拿出刀又就吃了起来。大家见状十分开心。女主人吩咐女佣取来一只容量约为三
加化的小酒杯,斟满了酒;我十分吃力地用两只手将酒杯棒了起来,以极为恭敬的
态度把酒喝下,一边竭力提高噪门用英语说:为夫人的健康干杯。大家听到了这话
都高兴的笑了起来,我却差点被笑声震聋了耳朵。酒的味道像淡淡的莱果酒,并不
难喝。接着主人作了一个手势让我走到他切面包用的木碟那边去。宽容的读者很容
易就能体会到并且原谅我,就是,由于我一直惊魂未定,所以走在桌上的时候,不
巧被一块面包屑绊了一跤,来了个脸啃桌子,幸好没有伤着。我马上爬了起来,看
到这些好人都很关切的样子,我就拿起帽子(为了礼貌起见我一直把帽子夹在腋下),
举过头顶挥了挥,连呼三声万岁,表示我并没有跌伤。但就在我往前向我的主人
(从此我就这么称呼他)走去的时候,坐在他边上的他的那个最小的儿子,一个十
岁左右的小调皮,一把抓住了我的两条腿把我高高地提到了半空中,吓得我四脚直
颤。他父亲赶紧把我从他手里抢了过来,同时狠狠地给了他一记左耳光,命令人把
他带走,不许上桌。这个耳光足以打倒一队欧洲骑兵。但是我怕小孩子可能要记我
仇,又想起我们的孩子天生都爱捉弄些麻雀、兔子、小猫和小狗,就跪了下来,指
着孩子,让主人尽可能地明白,希望他能原谅孩子。父亲答应了,小家伙重新回到
座位上。我走过去吻了他的手,我的主人也拉过他的手让他轻轻地抚摸我。
吃饭时,女主人宠爱的猫跳到她膝盖上来了。我听到身后闹哄哄像是十几个织
袜工人干活的声音,掉头一看,发现原来是那只猫在那打呼噜,女主人正在边抚摸
边喂它吃东西呢。我看到它的头和一只爪子,估计这猫足有我们社会中的三头公牛
那么大。我老远地站在桌子的另一边,与猫相距五十多英尺;女主人也怕它万一跳
过来伤害我,所以紧紧地抱住它;即使这样,那畜生狰狞的面相还是让我感到十分
不安。可是碰巧倒也并没有危险,我的主人把我放到离它不足三码的地方,它连理
都没理我一下。我常听人说,自己旅行中的亲身经历也证明是这样,就是,当着猛
兽的面逃跑或者表现出恐惧,它就肯定会来追你或者向你进攻。因此,在这危险关
头,我是拿定主意要表现得满不在乎。我在猫头的前面毫无惧色地踱了五六次,有
时离它还不到半码远;那猫好像倒是更怕我似的,把身子缩了回去。至于狗,我就
更是一点也不害怕了。这时候有三四条狗进了屋子,这在农民家里是常见的事,其
中有一条是獒犬,身躯抵得上四头大象,还有一只灵提,没有獒犬大,却更高些。
午饭就要用完的时候,保姆抱着个一岁的小孩走了进来。他一见我就大声喊叫起来,
那喊叫从伦敦桥到切尔西[注]那么远也能够听得到。他像平常孩子那样晰呀了半天
要拿我去当玩具。母亲也真是一味地溺爱孩子,就把我拿起来送到了孩子跟前。他
立刻一把拦腰将我抓住,把我的头直往嘴里塞。我大吼起来,吓得这小淘气一松手
把我扔了。要不是他母亲用围裙在下面接住我,我肯定是跌死了。保姆为了哄孩子
不哭,就用了一只拨浪鼓。那是一种中间空的盒子,里边装上几块大石头,用一根
缆绳拴在孩子的腰间。但所有这一切都没起作用,她只有使出最后一招,给孩子喂
奶。我得承认,还从没见过什么东西比这Rx房让我这样恶心的,它长得特别奇怪,
我真不知道拿什么来和它相比,所以也无法对好奇的读者详细的说明这Rx房的大小、
形状和颜色。Rx房挺起来大约有六英尺高,周长少说也有十六英尺,**大概有我
半个头那么大。Rx房上布满了黑点、丘疹和雀斑,那颜色那样子真是再没有什么比
它更叫人作呕的了。因为她坐着喂奶比较方便,而我是站在桌上,离得近,所以这
一切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使我想起我们英国的太太们皮肤白皙细嫩,在我们眼中是
多么的漂亮。不过那也只是因为她们身材和我们是一般大小罢了,有什么缺点瑕疵,
还得借助于放大镜才能看得清。我们做过试验,从放大镜里看,最光滑洁白的皮肤
也是粗糙不平、颜色难看的。
我记得在利立浦特时,那些小人的面容在我看来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了。有一次
我同那里的亲密朋友,也就是一位学者也曾谈论过这个问题。他说,我的脸他从地
面往上远看比近看要光滑。漂亮得多。他承认当我把他拿在手里和我靠得很近时,
乍一看我的样子特别吓人。他说都能在我的皮肤上见到大坑,胡子茬比野公猪的鬃
毛还要硬十倍,面孔也是由多种不同颜色组成,不舒服。不过允许我为自己辩白一
下,我其实和我国的大多数男同胞一样漂亮,每一次旅行也并没有把我晒黑。另一
方面,说起朝廷里的那些贵妇人时,他又常常跟我说,这个人有雀班,那个人嘴太
宽,还有什么人鼻子过大,可我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我承认他的这一见解已经足够
使大家明白了,而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一说,兔得读者们认为那些巨人长得真是丑陋
不堪。我得替他们说句公道话,他们是一个美丽的民族,尤其是我那主人,虽然只
是农民一个,我从六十英尺的高处看他,相貌是非常匀称端庄的。
吃完中饭,主人出去监督他的雇工了,从他的声音和手势我可以看出他严格嘱
咐妻子要小心看着我。我累得很,想睡觉,女主人看了出来,就把我放到了她自己
的床上,把一条干净的白手帕盖在我的身上,但那手帕比一艘战舰的主帆还要大,
也非常粗糙。
我大约睡了有两个钟头,梦见在家与妻子儿女在一起,这就更凭添了我的痛苦。
我发现自己孤零零地在一个两三百英尺宽。两百多英尺高的大房间里,躺在一张二
十码宽的床上。女主人因要忙家务便把我一个人锁在屋中。床离地面有八码。因为
生理上的需要,我不得不下床。我不敢随便叫喊,而就是喊了,我睡的房间离那一
家人所在的厨房很远,我这样的声音根本不抵用。正当我处在这种境况下时,两只
老鼠忽然缘着帐幔爬了上来,在床上跑来跑去乱嗅一阵,有一只差点跑到了我脸上,
我吓得一下翻身站了起来,抽出腰刀进行自卫。这两只可怕的言生竟敢对我两面夹
攻,其中一只抬起前爪来抓我的衣领,幸亏它还没来得及伤害我,我就将它的肚子
剖开了。它倒在了我脚下,另一只看到它同伙的下场立即就跑,但逃跑时背上也狠
狠地挨了我一刀,血涔涔地流了出来。大功告成以后,我慢慢地在床上来回走动以
平定呼吸,恢复精神。两只畜生有一条大獒犬那么大,但要灵活、凶猛得多,所以
要是我睡觉前解去了皮带,我肯定是被它们撕成碎片吞吃了。我量了一下死老鼠的
尾巴,发现差一英寸就有两码长了。老鼠的尸身还躺在那里淌血,我感到恶心,但
却没有办法把它仍下床去。我见它还有点气,就在它脖子上猛砍了一刀,这才彻底
结果了它的性命。
没过多长时间,女主人来到了房间,见我浑身是血,赶紧跑过来把我拿在她手
中。我手指死老鼠,又笑着给她做手势使她明白我没有被伤着。她高兴极了,喊来
女佣用火钳夹住死老鼠把它扔到了窗外。接着她把我放到了桌上,我把沾满了血的
腰刀给她看,又用上衣的下摆把刀擦干净,然后放回了刀鞘。这时我急不可耐地要
做一两件别人无法替代的事情,就竭力让女主人明白要她把我放到地上。她把我放
在地上以后,我因为不好意思,只能指指门向她连鞠几躬,此外便没有别的办法来
进一步表达我的意思了。这个好心的女人最后好不容易才弄明白我要干什么,就又
用手拿起我,走进花园,把我放在了地上。我走到离她约有两百码的一边,打手势
请她不要看我或者跟过来,然后躲在两片酸模树叶之间解除了生理上的需要。
我希望可敬的读者能原谅我说这些琐碎的事。在没有头脑的俗人看来,这类事也许显得无关紧要,但它们无疑能帮助哲学家丰富想象,扩大其思想和想象的范围,无论是对于社会还是个人都有好处。这也就是我将这篇游记和其他几篇游记公之于世的唯一目的。我所叙述的都是事实,丝毫没有在学问或风格上炫耀卖弄。但这次航行中的所有情景都给我留下了极其强烈的印象,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之中,诉诸文字时没有漏掉一个重要事件。然而经过严格校订,我还是抹去了初稿中比较不重要的几个段落,怕人家指责我的游记冗长和琐碎。旅行家们常常受到这类指责,可能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本章完)